10月30日上午张军老师应邀在上海法律金融研究院2015年会上演讲。张军院长结合东亚高成长经济体的经验讨论了中国经济的结构转型为什么可能发生得更早,以及这将如何影响未来的增长潜力。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教授认为,中国在过去几十年中的快速工业化进程导致在服务业占GDP比重低的情况下,仍然维持了经济的高增长率。而近年来,服务业对GDP增长的贡献已经超过了制造业,主要是由于外部冲击导致制造业的加速下滑。
从长远来看,服务业占比超过制造业是大势所趋,但中国的经济结构变化比日本和亚洲四小龙来的更早,这说明中国经济很可能会相对更早地进入到服务业主导或者服务业驱动发展的阶段。上世纪70年代,日本的服务业占GDP比重超过制造业时,日本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是67%。与之相比,中国的服务业占比超过制造业时,中国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只有20%左右。
当服务业占比开始超过制造业的时候,未来的经济增长速度会怎样?张军认为,由于服务业的劳动生产率低于制造业,导致一国经济的增长率不可能高于在结构变化之前的水平。按照亚洲四小龙的经验,中国20年以后GDP的增长率将在4.9%左右。假设美国每年保持2%的增长率,中国要达到美国人均GDP的50%,还需要至少20年的时间。
以下为张军在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主办的“年会2015:镜鉴与前瞻寻找增长的动力”上的演讲实录:
最近两年中国经济增长率已经下降到7%以下,其中有一个看法就是经济下行的过程中,结构在优化,比如说我们现在的服务业的增长速度是高于制造业,出现了服务业的占比还没有大幅度上升之前,服务业对GDP增长的贡献已经超过了制造业,大家认为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我把这个问题放到更长远的趋势进一步观察,把中国的结构变化未来的可能的方向放在东亚经济的背景之下进一步考量。
最重要的就是在经济增长过程当中,农业、制造业和服务业占比的变化呈现明显的规律。假如说我们把全球很多的经济体放在一起看人均GDP和第一产业的占比变化,可以看出无论是增加值还是就业占比,在第一产业里面都呈现非常明显的下降的趋势。数据显示,收入不断提高过程当中,第一产业无论是附加值占比还是就业占比都是快速下降。但是第二产业的情形复杂一点,因为第二产业会在一段时期里面,无论是增加值还是就业的占比都会上升,但是到了一定阶段又开始出现下降,所以它是很明显出现二次的关系。
服务业的占比变化跟第一产业比较类似,只是它的方向是反的,它会随着人均GDP的不断提高,无论是增加值还是就业的占比都是往上走,这是全球的经验。如果选择部分国家把他们的人均GDP水平进行排序,我们可以看出收入占比高的国家更高,收入低的国家收入占比更低一些,无论是附加值还是就业占比都是如此。
有了基本的结构演变模式以后,我们来看中国现在的情形,如果我们把中国的人均收入按照GDP在1万美元左右,这个收入水平上面中国现在的服务业在GDP当中的占比,这是非常有限的几个国家的数字,中国属于比较低,服务业在这个收入的水平上面占比比较低的。这个现象怎么理解?非常重要的一个信息就是中国的服务业低,未必是很坏的事情,因为在所有的几个国家当中,中国的增长率是最高的,所以这样出现非常重要的疑问,就是服务业占比在这个阶段上是不是反映了中国经济的增长上的问题?
因为中国在过去20年保持了高增长率,而服务业占比非常低。为什么服务业占比低却实现了高增长?是因为工业化,快速的工业化,中国在过去20年里面工业化主要是出口导向的制造业发展特别快,所以加速了工业化的增长。在其他国家和地区虽然更常态,但是它们的增长速度并不高,原因是并没有像中国工业化加速的过程,如果把中国的部分省份跟部分的国家放在一起,中国大多数的省份的服务业占比比较低,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城市化的比率偏低,这样更加证明就是在中国过去20年里面,增长速度比较快的主要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工业化的速度,远远高于城市化的速度,导致了服务业占比并没有那么高,或者像大多数国家呈现出来通常或者比较正常的占比水平,但是因为实现了快速增长,所以一定因为制造业成为领先的部门,这个看得非常清楚。
有了这样的状况以后,我们要看它未来的趋势,未来的趋势如果我们看到目前为止三个产业,农业、工业和服务业的在GDP中的增加值占比。2012年以后像很多人看到一样,在媒体上讨论比较多的是服务业占比从2012年开始,就超过了制造业,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这几年经济在深度的调整,所以制造业在GDP当中的占比在2010年前后开始明显下来了,因为第一产业的占比依然保持下降的态势,所以服务业的占比因为是相对的份额,所以当然上去了,这是否在很大程度上是经济在长期发展过程中出现的趋势?还不一定,因为这是发生在受到外部冲击的状况之下,所以这两年因为GDP的增速是从2012年之前,10年平均12%的增长率降到了7%,所以有增速巨大的下降,而下降就是因为制造业下降速度特别快,所以导致服务业的份额超过制造业的现象出现。
但是如果没有这几年经济深度调整,假设工业的份额保持继续平稳的态势,我相信服务业的占比过了几年还是会逐步接近和超过制造业,它会延迟超过的时间,但是我相信当下超过制造业是特殊的原因和环境造成的,但是从趋势上来看未来几年还是会逐步接近,服务业份额也会逐步接近制造业,并且最终很快超过制造业。如果我们从就业的份额来看情形比较类似,差不多也是最近两年开始,我们发现服务业吸纳的就业超过了或者比较接近很快要超过制造业。现在的问题是在中国第一产业,就是农业依然有过高的就业份额,30%的就业依然是在农业部门,这是我们面临很大的劳动力转移的任务。
如果我们把中国结构的变化态势放到东亚经济里面来看,我们会发现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不同的就是中国的第一产业份额逐步下降,第二产业的份额逐步上升,并且逐步达到峰值,开始转向下降,第三产业持续上升,态势发生重要的信息就是中国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用05年国际美元来算,份额非常小,在结构变化的快速变化的时期,中国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虽然上升很快,但是它的份额今天20%左右,多一点。
如果放到东亚经济里面来看,比如日本三个产业的变动过程当中,它的人均GDP占美国的份额在上升,虽然也是不断上升,但是它的份额绝对值比中国高得多,比如在1955年的时候,它的第三产业占比跟第二产业的占比情形跟中国现在比较类似,但是那个时候它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已经达到了比中国今天还要高一点的水平,事实上在70年代比如说1970年的时候,它的服务业超过了制造业,而且它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已经是在67%,是美国的一半以上人均GDP,因为日本的起点二战大战以后,经济开始重建的时候已经是中等收入,而不是像中国在70、80年代改革的时候低收入国家。
韩国是低收入国家起飞的,韩国在1980年代的时候,跟中国的经济结构差不多,三个产业占比跟中国的情况差不多,但是韩国的人均GDP的占美国的比重也在快速上升,到了1990年代的时候,第一产业占比8%左右,和中国今天非常类似,第三产业占比超过了制造业,所以相当于2013年、2014年的中国情形,但是韩国的人均GDP占美国的比重是37%。
我想传递这个信息,如果把中国跟几个亚洲经济体放在一起,经济结构比较类似的时候,人均GDP和美国的占比有很大差别,绝对水平差不多,中国在2010年的时候,用美元计算人均GDP为7746美元,日本在1965年为8400美元,中国相对于日本和四小龙来说,因为中国是大国,所以中国结构变化发生的时间要比四小龙早,我们达到四小龙经济结构的状况的时候,我们的人均GDP水平更低,相对于美国更低,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中国是这样?
这与中国经济规模大有关系,因为中国的工业化之所以前面20年增长特别快,因为起点特别低,所以工业化速度非常快,但是加速了工业化以后,比如出口占制造业份额上升特别快,因为体量特别大,日本、韩国出口份额小,所以不断出口没有关系,工业化持续时间更长,中国持续时间比较短,因为份额太大,所以加速工业化以后,现在中国的出口总额占全球的份额比20年前多出10几个百分点,很多单体产品的份额甚至达到70%,在这种情况下经济增长更快,因为受到了工业化制约,小型份额可以持续工业化。为什么中国在人均GDP相对于美国份额更低比四小龙更低的时候,工业附加值占GDP比重下降了,因为达到了天花板,所以要回落,服务业要上来,更加体现不可贸易性,更加体现国内需求的特点,所以中国很可能相对其他几个经济体或者特别是日本四小龙来说,他会更早进入到服务业主导或者服务业驱动发展的阶段。
如果把日本、韩国第二产业增加值占比或者就业第二产业变化拐点放在一起看,他们的人均GDP水平达到40%以上才出现服务业加速上升的阶段,而中国现在人均GDP只有美国的20%时候,服务业占比已经开始超过制造业,这是很重要的看法。跟这个看法有关系的,就是当服务业占比开始超过制造业的时候,未来的增长速度到底会怎么样?我的看法就是因为是中国是大国,国内的需求也很大,非贸易部门的需求也很大,所以中国在结构上面服务业的份额比四小龙更早开始超越制造业,但是它的投资需求持续的时间会更长,因为即使是服务业,我们现在都知道服务业当中比例最高的除了金融以外,就是交通运输、通讯、ITC、房地产,这些在服务业当中的份额都是两位数,而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固定资产投资来满足需求,所以在中国因为同样是一个大国,大国相对于小国的问题,就是工业化速度特别快,因为在世界份额太大,所以很快就走到天花板,所以比小型的经济体工业化的持续时间要短,回落更快。服务业占比会上来更快,但是服务业是内需导向,不可贸易部门导向,所以在这个领域里面依然需要更多投资来满足国内对服务业的需求。
因为中国现在的人均资本存量比较低,只有美国的15%左右,所以要不断提高人均资本存量,需要把更多的资本投到国内的需求主导的非贸易部门,包括交通运输、通讯等等,所以基础设施的建设、ITC产业的投入,包括房地产方面的投入等等,在未来还是需要不断投入的领域,这样才能让国内的服务业份额逐步的拉上来,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如果要谈论在结构变化的态势之下,我们来推测说中国的未来经济增长率是什么状况?
我们做了非常简单的推测,假设中国的增长轨道跟四小龙的平均水平是接近的,我们用四小龙的平均水平做出模拟作为参数,用中国数据带进去,假设中国在未来一直保持20%的增长率,20年中国每年的人均GDP增长率是什么,但是这是基于四小龙平均增长的经验,中国和四小龙很大的不同,制造业份额下来比他们快,服务业份额上升比他们也快,在这种情况下,基本的未来20年增长的推算要做修正,因为按照四小龙的经验,中国20年以后GDP的增长率在4.9%左右,到那个时候人均GDP的份额是美国的51.85%,如果把中国的去工业化的速度比较快或者服务业上升的比重比较快考虑进去,时间会拉长,也就是说中国要达到美国人均GDP的50%,假设美国每年保持2%增长率,时间要超过20年,因为20年是假设我们的经验和小国开放经济的经验是一样的,所以没有受到全球份额的制约,所以往后推。
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服务业劳动生产率总体上比制造业水平低。以中国从1990年代到现在的劳动生产率水平值为例,从增长率来说工业的劳动生产率最高,平均达到9.5%,服务业只有6.4%,未来结构上面制造业的份额不断下来,服务业份额不断上去,更多的资本和资源都要投到服务业,服务业的劳动生产率会低于制造业,这样导致经济的增长率不可能高于在结构变化之前的水平,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20年以后如果我们遵循东亚经济,特别是四小龙的经验来增长,我们的人均GDP水平可以达到美国的一半,但是如果考虑到中国大国的影响,份额的影响,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在未来20年会比东亚平均的增长率水平要慢,因为服务业的份额上升快,这样会导致劳动生产率的增长速度会慢下来。如果劳动生产率更多的落实到服务业,而不是制造业,中国经济未来20年的增长速度比我们前面做的预测慢一点。所以开玩笑说中国要变成特别富的国家,所需要的时间比日本和四小龙的时间长得多,因为是大国。
文章来源《清华金融评论》